故乡的大山

当年,为了离开贫困,十三岁离开了古浪,离开了大山,到外地求学,继而工作,在异乡外地已度过了几十年。 有人曾说,当你经常地不知不觉回忆往事的时候,那是老了的表现。可不是吗,我已进入了老年。 每当闲暇,我总把心放逐于故乡,放逐与少年儿童时代。 我的故乡在河西走廊,在乌鞘岭大山的褶皱里,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。也是当时最基层的行政机构——“大队部”的所在地。 小时候,我还是一个毫无见识的“井底蛙”。我时常好奇地眺望四周的莽苍群山,产生无限的奇异遐想,想知道山外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。 每当清晨,东方的天空发亮,我常常跑上“庄头台”上,眺望山下那条细细弯弯的黄羊河,不紧不慢地蜿蜒流向西北的天边。 傍晚,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西边的山梁,山顶的突起和一棵大榆树的树冠,在逆光里,组成撑着雨伞蹲在山头的一只老马猴。人们把这山头称作“猴儿打伞”。 

 西山梁下,有一个村庄,叫下黄土庄。下黄庄与我们村离得不太远,我多次去过那里。我们村的人都说下黄庄的人有“狠劲”,是能用“土坯钉磙脐”主儿们。干活、处事,从来不认怂。这村有十来户姓崔的人家,人们背后都称他们的绰号——“崔猴猴”家。崔家人很忌讳,只要谁当着他们面说一个“猴”,绝对和你不依不饶,连“猴儿打伞”的山名都不能说。更深的原因,我始终不得而知,人们也好像“深讳莫及”,没有往清楚说过。 我们村南的“照山”叫“显化山”,这里一年四季,松柏常青,山花烂漫。《古浪县志》写,它从明代开始,就是县里的风景名胜。主峰上有一座庙,庙里的道长很有学问。据说,有一年,山下一家农户丢了牛,主人就到庙里请道长“打实”(占卜)。主人进庙时,头上斜戴一顶草帽,双臂拦腰横架一根鞭杆。道长见面就说:“施主,不用细说,我知道你为寻牛而来。牛过了中午时刻,就会自然回归”。主人说:“我未开言,道长为何‘未卜先知’?”“你今天的装束动作活就活像一个‘午’字,过了正午,‘牛’就出头了。回家去吧!”主人回去,果然牛已自己回家,卧在院里反刍呢。后来,庙毁了,僧走了,这个奇妙的传说,却仍然在家乡流传不息。 显化山西坡,有个村庄叫郭家岭,但村里竟没有一户不姓郭的人家。这二三十户人,祖祖辈辈在这里繁衍生息。这里土地广袤肥沃,吃水也比较方便。这村的人来大队部办事,也到供销代售部买生活用品。小孩子们,来这里的小学读书,至少要走半个钟头的山路。村里有一个姓王的“地主份子”,读过不少书,日子过得极为小心谨慎。他是个很有能耐的兽医,全大队的骡马牛羊,一旦有了疾病,就靠他医治,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。有人生了病,偶尔,他会偷偷开个中药方,病人服下,也有很不错的疗效。因此,全大队的人们,都暗暗佩服他,所有牲畜都离不了他。 出了村庄“北豁岘”,层层梯田和山路映入眼帘。雨水好的年份,田地里的庄稼,春夏时节,一道道绿波滚动,入秋,一块块金黄鲜亮,像山水画一般。遇到干旱年份,地里的庄稼可就成了瘌痢头——有一片,无一片,长得稀稀拉拉,高矮不齐,庄稼人愁容满面。 登上北大岭,朝西北远眺,兰新铁路、312国道,逶迤于古浪峡中。“铁柜山”顶的老君庙,像一个小火柴盒。

据说,当年老子骑牛西行,从山下经过,为了纪念这位古代思想家,人们就在山顶一个岩洞口修了庙。岩洞就叫老君洞,庙叫“老君庙”。 小时候,听奶奶讲故事:“铁柜山”是个万宝山,山里面藏着十二盘小磨,它们昼夜不停地磨着金豆子、推着银叶子。但只有在“抓山鸟”抓起铁柜山峰,“支山石”撑起山脚时,人才能从中捡到宝贝……二十世纪六十年代,我的三叔赵燕翼,依这个传说,创作了情节优美,语韵铿锵的童话《金瓜银豆》。自此,金瓜、银豆和铁柜山,传遍了全中国。后来,这篇童话被翻译成了英、法、日、俄、越南等国文字,铁柜山连外国人也知道了。铁柜山里有金银财宝,也许只是个传说。但它的山体,大多由石灰岩构成,人们在这里烧石灰、办水泥厂,为古浪人民创造力不少财富,这确是不容置疑的事实。 村庄东面的大山,紧连着“菜籽山”、“菜籽沟”、“菜籽口”——是古浪盛产油菜籽的地方。夏日里,油菜花开得漫山遍野,一片金黄,引得蜂儿、蝶儿直往花心里扑。也引来不少放蜂人。丰富的蜜源,养蜂人会在几天时间里,摇取出大桶大桶的优质蜂蜜来。秋后,这里的人们,在油房里榨出黄亮亮的菜籽油,自家享用。还有大部分,进入了流通市场。

 我的故乡在山间,山连着山,苍苍茫茫,延绵无边。那里有茂密的森林,有清脆的鸟鸣,还有狡猾的狐狸、奔跑的香獐。地里产出的小麦、豌豆、青稞、洋芋、山泉水和山间香甜的“地漂儿”(野草莓)、甜中带酸的“酸酒瓶”.......养长大我。 光阴荏苒,岁月如梭,我变老了,青春一去不复返。但故乡的山水,一沟一坎、一草一木、一片白云、一缕炊烟,都深深印在我的心间。它永远是我这个游子慰藉乡愁的天堂,安放心灵的乐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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